※此為萬里的夢向設定
※不只OOC還有胡亂的演技捏造
※內含《多麼出色的惡人》劇情台詞劇透
1.習慣
近距離看著青木的演出,讓他久違的想起剛入團時大家表演的自傳劇。一開始他是抱持著敵意加入劇團,因為學什麼都快所以自傲,因為別人不如自己輕視他人,只會用事物的表面來看事情,以為自己能看透所有事情的本質。
後來因為雄三先生的話而放不下自尊,可最終卻因為對兵頭的競爭心態,燃起了對戲劇的熱情。經歷了幾次公演,他才漸漸發現戲劇的世界比他想像得深奧有趣。進入天美之後,他接觸了各式各樣的人與領域,每天都過得很充實。
他也想過未來或人生目標的事,只是對他而言大學這段時間、待在滿開的這段時間,有太多未知的事情等待他探索,同時也有機會讓他回顧過去的自己。
莇的加入讓他回想起很多事,看了莇的自傳劇,他才發現自己最初的自傳劇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子。啊啊,原來當初雄三先生說他只看表面,所以表現出的演技也膚淺就是這麼回事。
直到現在,他理解青木的話,知道可能有更適合自己的演技。他現在知道不能流於表面,就必須讓情感從內心深處,像深海中緩緩上升的水泡,直到浮在海面上才破裂那樣,讓人看得見情感,才能讓演技更近一步。他理解了話的意思,但還沒辦法做到完美。
那場《浮士德》的舞台劇,他只是個小配角,不過他感覺得出來青木試圖展示什麼給他看。除了之前提到的人生目標的問題外,青木還大有展示演技讓他觀摩的意思。
只是青木是懷著什麼心思,他還是有點不理解。
隨著夏組和青木的舞台劇結束,秋組集中排練即將開始,他和青木很自然的沒了交集。對此,他比想像中還不在意,他知道青木忙於事業,可他心底知道,因為自己抱持著想讓青木刮目相看的想法,所以在有所成長前,他不急著見到青木,或是硬是和她維持著交集。
不過,秋組集中排練還不到一個星期,監督就帶來了新的消息。
「我認識的劇場重新裝潢後,想邀請各個劇團舉辦公演,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練習及宣傳機會,不知道大家覺得如何?」
「在等綴寫完劇本的這段時間裡,正好做個宣傳也不錯。」左京同意了這個提案,秋組其他人認為是個不錯的機會,便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了劇目。
「那這次要用哪個劇目?《DEAD/UNDEAD》還是《饅頭拳》?」
「其實這次我想讓莇觀摩,這次新的公演莇會擔任配角,我想讓莇從別的角度感受秋組的風格。」
「這麼說來,我確實沒看過秋組的演出……,妝容還是要讓我負責喔。」莇對沒辦法上場感到有點寂寞,但依然尊重了監督的決定。
他也覺得不讓莇上場有些可惜,但他想監督心中應該有什麼安排才是。
「這樣《多麼出色的惡人》或是《任俠傳》怎麼樣?下一場公演是十座哥主演,宣傳方面也比較方便吧!」
「嗯……我認為《多麼出色的惡人》比較適合,雙主演的蘭斯基戲份比較重。」
他很想調侃左京,是不是把對莇的感情帶入龍田謙這個角色中,所以才不想演《任俠傳》,不過他還是決定留給左京一些面子:「兵頭,你想要演哪一個?你快點決定決定就好了吧!」
「……蘭斯基好了,那是我第一個角色。」
「不錯呢,有種回到初心的感覺。」監督聽到兵頭的說法,眼睛都亮了起來。
這麼說來盧西安諾也是他的一個角色。
「那我就是第一個主演角色了。」他有點挑釁地說道。
「主演和配角,除了戲份以外有哪裡不一樣嗎?」莇無意緩頰他和兵頭間的氣氛,自顧自地問著。
「主演的人會進步得比較快?」太一有點不確定的回答完後,看了看他又看著臣,像是想尋求認同一樣。
「嗯……進步得比較快是主演的『結果』吧?現在想起《異邦人》的事,有點害羞啊……」臣想了一下,露出了羞澀的微笑。
「其實在某種層面上,主演和配角沒有什麼不同。」監督說得很神祕,卻不打算解釋太多:「不過主演究竟哪裡不一樣,也許你們下次主演時就會明白了。」
聽著監督的話,讓他好像抓住了「什麼」。
「這就當作這次再演《多麼出色的惡人》的課題吧!我不會和你們對答案,不過你們可以從自己的角色做出發,重新思考看看。」監督看著莇,接著說:「有的時候,隔著一段距離更容易發現不同和相同的東西。」
和剛入團時相比他改變很多,可是隔著這段距離、這兩年的時間,他發現的不同的東西和相同的東西,對現在的他有什麼用嗎?……也許還是有用吧?只是他來沒發覺有什麼用。
「這次的宣傳公演,除了十座外,對萬里也一定會有特別的意義!」監督轉過視線興奮地對著他說。
「哼~既然監督這麼說了,那我就好好享受吧。」
他不知道監督確信著什麼,可是他也不想讓監督感到失望,況且如果一直看著大家的監督肯定著他,那麼他想,他可能真的能找到什麼特別的意義。也許自己終能發現過去的事情對現在有什麼意義。
這也是他希望青木能有所感受的。
不論是青木飾演的角色的成長,還是身旁的人釋出的善意,他希望青木能找到坦露自己脆弱和不安的契機,也希望青木能找到某個依靠――當然,他希望那個人會是自己。他希望青木對「多餘的事」更感興趣,去浪費時間、去和誰說自己害怕孤獨、願意讓誰了解自己,而那個能陪伴她的人最好是自己。
他沒有喜歡過其他人不知道這樣的想法,對青木而言究竟好不好,但單戀這種事本來也就是一廂情願,他知道目前他們相處間的分際,決定權都在青木身上。
本來,他是下定決心直到真的有所成長才要見青木,可是他覺得如果有一天他勢必會改變,那不只是監督、秋組、滿開的人,他還希望青木能看見、能知道他是怎麼改變的,反正決定權在青木那裡,他也不過是想讓青木在這個階段成為他心目中特別的人之一。
於是他打開LINE鍵入了公演資訊,並主動詢問。
『綾小姐可以來看公演嗎?』
2.使命
她和天馬打了聲招呼後,壓低帽緣走進昏暗的觀眾席,直到坐定位後才把淡色的墨鏡拿下。中間偏前排的位置讓她有點不適應,不過剛落成的劇院採階梯式座位,中間可說是視野不錯的位子。
上個星期收到萬里的訊息讓她有點訝異,她想過萬里邀約她的可能,但總以為會是在秋組公演時,所以看到萬里傳來要再演《多麼出色的惡人》時,她才覺得訝異。她不認為萬里會知道她有看過秋組首演,也不認為邀她看舞台劇不過是想與她見一面或和她保持聯繫的藉口。
她猜想,也許這場替其他劇場暖場的演出對萬里來說別具意義,也有可能是想讓她看看自己的「盧西安諾」,或者萬里也像她一樣,想透過這場舞台劇向他傳達什麼,就像她透過《浮士德》表達出的想法一樣。不過萬里明白他在想什麼嗎?
這五年下來,她漸漸覺得演員是無法傳達想法的存在。以前會認為演員是表現者也是傳達者,可是如果自己已經達到極致、劇本已經表現得夠清晰,但觀者還是無法理解的話,她所做的一切真的能傳達出什麼嗎?
如果觀眾沒感受到演員的想法,那演員就等於沒傳達出什麼吧!她有時會有這種偏激的想法,但多數都是抱持著理解與感受不能勉強的心態。
她理解有些感受是私人的,就像她也唯有透過扮演角色,才能隱約表露真心,而萬里能不能明白她的想法,到她下戲後就變成一件無所謂的事。把想表達的事情以不同形式展示出來,她就滿足了,別人能不能理解、理解之後有什麼法都不甘她的事,她對萬里也是這樣的想法。
她很清楚自己如萬里所想的,不允許他人理解自己,可是卻又渴求著扮演一個又一個角色,她會去填補角色但不會讓角色填補自己――這種叛逆的心態沒有來由,可之於她就如根深蒂固的價值觀。
其實她還是有被角色填補的時刻,只是真正內心中的缺口與不安,她不會讓任何東西來填補,她無法接受他人的讓善意和溫柔進駐內心。
她能接受別人的溫柔嗎?她自問,卻答不出來。
在人生這條道路上她可以邂逅無數的角色,可她不明白這些角色對她有什麼作用,她不期望被填補卻還是深愛著戲劇與角色,於是她對角色依然渴望,朝扭曲的方向渴望自己安撫自己,然而她無法為自己解答這些過程,無法清楚說出她的人生是為了什麼。
她不覺得反問她問題的萬里明白自己的人生目的,不過萬里的事她不想多管。
事到如今,她「不該」對萬里的事太放在心上,她知道的,可自己還是回了訊息、還是坐在了觀眾席……對此她感到焦躁。
而在她不注意時,劇場的燈光便暗了下來,她聽見開演的提示聲響起,以及出入大門輕輕闔上的聲音,帶著有點不甘願的情緒,她還是把視線放在了正要拉開帷幕的舞台上。
不過盧西安諾一登場,她就察覺到了萬里奇妙的狀態……
3.目的
「狀態如何啊?」莇剛幫他上完妝,抬起頭便看見了由工作人員領至休息室的天馬。
他帶著一貫輕鬆自在的語氣回道:「還不賴吧。」
「我剛剛在外面有遇到綾小姐,她要我幫忙打聲招呼。」
「喔,謝啦。」他不自覺捏緊手中的魔術方塊,依然以自然的口吻問著天馬:「她還有說什麼嗎?」
那天訊息發出去後,他就想著青木不來也無所謂,並沒有在意對方已讀他幾天,不過在事後幾天收到有空可以來看的訊息,確實讓他感到訝異。就像現在得知青木真的到場了一樣,高興的情緒參半,另一半是緊張與興奮混合。
「嗯?沒有喔。怎麼了嗎?」
「也沒什麼事啦!」連多問什麼,都讓他覺得害羞。
「莫非萬里你現在在緊張?因為知道綾小姐來了?」
「才不是。多一個觀眾而已有什麼好緊張的。」
天馬笑嘻嘻地問著他,他當然只能這麼回答,光是偷看到坐著讓莇上妝的左京用意味深長的表情看著自己,他就覺得有點不舒服。
他在心中罵了一句「臭大叔」,稍微側過身子繼續和天馬聊天:「吶,雖然話題有點跳躍……不過,天馬有想過要成為怎樣的演員,或者是人生目標是什麼嗎?」
「有啊。不過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習,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是,我應該到死都會是演員吧。」天馬自豪地說完才問:「怎麼了嗎?突然問起這個?」
「也沒什麼,其實我也和你一樣,覺得很多東西需要學習。只是突然有點好奇像綾小姐這樣的演員會追求什麼人生目的?」
「以老爸的說法是說她還要再磨練幾年,才有可能在日本成為頂尖。饑渴精神不該只放在角色身上……我記得老爸好像是這樣說的。」大概綾小姐還有自己的問題要解決吧,天馬說著他的猜想。
「攝津,目標會決定目的。」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的左京突然開口,見他和天馬看向自己,才緩緩地解釋著:「以蘭斯基來說他的目標是賺很多錢,而他的目的是讓弟弟動手術,這樣你懂了嗎?你想問的是什麼?」
為什麼要用角色做例子來解釋啊!而且為什麼是蘭斯基,不是用盧西安諾!他撇了撇嘴,在吐槽和辯解之間,選擇先替自己解釋:「我知道不一樣啦!只是一般人提到人生或未來規畫,不都會先說目標是什麼嗎?」
或者說,因為看不清更遠的未來,所以比起目的,目標反而是個淺而易見的標的物,是人生中一個階段的紀錄。
他會問青木有什麼人生目的,一方面是……想看看青木回不回答得出來、想看她的破綻,不過另一方他是真的好奇像青木這樣的演員、看著不同風景的演員,有什麼不一樣的人生追求。
他問青木這種問題,他不可能自己不思考。可是一反問自己,其實他也不明白如果作為演員,他的人生目的會是什麼?扮演更多角色?和更多厲害的人共演?想要讓某人喜歡上戲劇?不管是哪種理由形成的目標和目的,他都覺得有可能,光是想像就覺得熱血沸騰。
左京聽完他的話先是挑眉,呼出一口氣後才認同著他的話:「也是。不過你多思考這些問題也好,現在思考還不遲。」
「呃!快、開演了!我先出去囉!」大概是覺得這些話題壓力太大了,天馬像是有點心虛一樣搶在他開口解釋前溜出了休息室。
「好啦好啦!我知道啦!大叔!」而他也只是揮了揮手,應付煩人說教的大叔。
「你說什麼!」
「混帳左京,我忍你很久了!給我閉嘴!」
無視被莇壓制住的左京,他把玩著魔術方塊想集中精神,暫且拋開亂糟糟的想法,可是手上的動作沒停下來,腦袋裡的思考就像跟著競速一樣,迅速地聯想著這段時間發生過的事,從還沒進入滿開的高中生活、第一次告知母親錄取通知的即興劇、仗恃著才能而輕視一切、編造自傳劇以為誰也無法識破、因愛面子而否定他人、重新被點燃求勝心……。
他無法抑制腦袋回想種種過往,也不想強制自己不再回想,他發覺在這段回憶的過程中,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就要擁有了形體或名稱,相互交錯交疊的回憶向洪流般淹蓋他,他就像在深海中緩慢地吐著氣泡,好像靜待體內的空氣消耗完畢,自己就會了解到什麼。
直到上場前圍著圓陣,他的腦袋仍想著別的事,可即便如此,他的感官還是敏銳的詭異。
先發覺到他異狀的是臣。
「萬里?」
「我沒事。」
他小聲地給了臣回應,越過臣、太一、監督,走向了拉開帷幕的舞台。
在《多麼出色的惡人》中,他是盧奇安諾,是卡波內手下能力了得的好手,這點他和蘭斯基是一樣的,不過他和蘭斯基互看不順眼。
『跟這個小氣鬼搭檔,我會變窮。』聽見老大的命令,他大聲的抗議著。――他知道盧奇安諾是從骨子裡厭棄蘭斯基的小氣,覺得他沒有黑手黨該有的氣魄與格調。
『你和蘭斯基沒有血緣吧!』真是好笑,那個蘭斯基居然有個和他差異那麼大的弟弟,在弟弟面前蘭斯基還滿乖的嘛!――他知道盧奇安諾對蘭斯基改觀,是因為蘭斯基至少還滿有肩膀的,小氣的性格是有原因的,努力賺錢也是有原因的。
人追尋著目標與目的,角色也會追尋目的。他知道。
『這話是什麼意思?』老大要他不要太信任蘭斯基,卻不告訴他為什麼,拜託他之所以回問為什麼,就是想搞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!他就是想知道字面背後還有什麼意思啊!――他知道盧奇安諾是因為開始信任蘭斯基才會這樣反問,盧西安諾以為他了解蘭斯基的全貌,不覺得自己和以前一樣片面地了解蘭斯基。
他想起來了。
在滿開那場被識破的自傳劇中,雄三先生是這樣說的:「你演的東西根本膚淺的不得了啊。」但他真正理解到別人眼裡自己的膚淺模樣,是在看過莇編造的自傳劇後。他想,如果是那時的自己重看莇的自傳劇,也許無法發現一切都是編出來的。
膚淺的自己就是他人生中最後悔的樣子。他知道。
『你這傢伙,你覺得做什麼都行是嗎?你這個腐朽的笨蛋!』被押到老大面前,他瞪著蘭斯基破口大罵,卻連該罵蘭斯基是笨蛋還是叛徒都不知道。嗯,因為太生氣了,所以最終還是選了笨蛋來罵。――他知道盧西安諾即使知道蘭斯基與警方有聯繫,盧西安諾還是能體諒蘭斯基,畢竟蘭斯基有苦衷,盧西安諾以為蘭斯基至少懂得事情的分寸與嚴重性,就像制止他暴衝那樣,盧西安諾沒想到的是蘭斯基居然連背叛他這種事都做得出來。
那天發表退宿宣言後,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是輸了才逃走,他還是和監督去看了大家的自傳劇,然後他才理解到自己為什麼會輸。他之所以會輸,是因為他憑著虛情假意演戲,做著表面功夫而不明白,自己所呈現的自我為何沒有感情。
「虛情假意的人演著虛構的角色,也只是讓一切看起來很膚淺而已……」雄三先生在看完秋組第一次排演後是這麼評價的。
不是虛構的角色讓一切膚淺,是虛情假意的演員讓一切膚淺。他知道。
『真是難以置信。從今以後,我不會再聽你的鬼話。』他躲在桌子後再次和蘭斯基並肩作戰。――他知道蘭斯基的暴走讓盧奇安諾無語,蘭斯基平時總幫暴走的盧奇安諾擦屁股,可盧奇安諾萬萬沒想到蘭斯基暴走的方式,是把整個組織和警方掀了的同時,還要先騙過自己人……但盧奇安諾很高興蘭斯基不是真心要背叛他。他知道。
他的感情成為了盧奇安諾的感情,但他就算整個人化身為盧奇安諾,自己在舞台上會有什麼舉動他還是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行動。
「……虛構的角色要由有血有肉的人演出,這樣戲才會好看嘛。」
雄三說過要為虛構的角色加入血肉。
青木說過要讓感情表現在表面。
監督說要明白感情的變化。
他感覺至今以來所有的事物都能串連在一起,無論是膚淺的樣子還是重燃熱情的時刻,大概就是為了這個瞬間,以及這個瞬間以後的所有明日。
『沒辦法了,我就原諒你吧!』他狠狠地揍了蘭斯基一拳才這麼說,因為那一拳很重所以足夠解氣……其實他早就在蘭斯基前來救他後就消氣了,但不揍白不揍,對吧?
――他知道,這個劇本就是這個角色的自傳劇,是黑手黨盧奇安諾的故事,是盧奇安諾的人生中的某個片段。同時,這也是蘭斯基、卡波內、班傑明、杜威的某個人生片段。
『你這麼不長記性。算了,什麼都好。』聽完蘭斯基開著雙面間諜的難笑笑話,他抱怨地說著卻忍不住笑了出來,他知道在混濁的世界打滾、經歷了各種事後,他已經遇見能讓他放心交付背後的存在了:『不如就開個萬事屋吧!』
他坐在模型車之中,向眺望著眼前自由的康莊大道一樣看向觀眾群。
眼角的餘光中,他好像看見青木坐在觀眾席正中央帶著「沒錯,就是這樣子。」懷念般的神情看著他。
4.命運
她在散場離開前收到萬里的LINE,依約到了劇場工作人員進入的後門等著。雖然在後門等了很久,但她一點也沒有進休息室找萬里的意思,她不想太引人側目、任人揣度她和萬里間的關係。她不知道萬里是不是也秉持同樣的想法,才讓她在後門等待,不過至少她對萬里的這個要求沒有什麼不滿。
「抱歉,讓你久等了。」
「多麼大的膽子,居然還要我等你。」
「噗,哈哈哈,綾小姐居然也會說這種笑話。」
看見滿身大汗的萬里,她知道萬里是一下戲就馬上卸妝跑來找她的,她也說不出什麼抱怨的話:「這場演得比以前好。尤其是揍蘭斯基的那幕,不過今天和你對戲的人應該都有感覺到什麼吧。」
她不隱瞞看過秋組公演的事,是因為想告訴萬里,萬里今天的演出確實和以往不一樣,她能看得出萬里有進步,而不是憑空猜想著萬里以前的表現,來比較他今天的演出。
但就算她沒看過以前的表演,她還是能感受出這次表演中萬里的變化,能夠將本來還是理論的東西那麼快地實踐出來,她認為是值得嘉獎的事,要硬挑剔的話,大概就是萬里並不是一開始就進入最好的狀態,是值到劇末才向領悟到什麼一樣飆戲。可是這也不是什麼問題,她認為一旦進入過那種專注的精神狀態,就能再進入好幾次,只要不斷的熟悉那個感覺、知道如何讓精神專注,那往後萬里的演技絕對能持續進步。
面對仍在學習和成長中的萬里,她覺得很懷念,看著她就會想到自己某個時期的模樣。
她相信今天的一切,絕對會讓萬里及他身邊的人永生難忘,能窺見改變的那一瞬間是很難得的。對往後的秋組來說,有這麼一個走在前頭的組長,也算是一件好事。
「……綾小姐果然很厲害啊!我越來越對你著迷了。」萬里聽見她說的話,先是愣了一下,隨後綻開最燦爛的笑容。
「我看得出來是當然的,我可是青木綾。」她看著笑容可掬的萬里,有點慶幸這傢伙走上了「正道」,沒有選擇用那張臉來做什麼輕鬆的工作。
「不只是你的演技和演員身分,我還喜歡你這個人。」
「萬里小弟,你還以為自己是盧西安諾?義大利人?」她冷眼看著似乎有點認真的萬里,沒想過萬里會將喜歡脫口而出,她以為萬里是那種先說喜歡就輸了的類型。
「那你明確的拒絕我啊。」
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啊。
「呵。」她笑了出來,準備開口:「我――」
「哇啊啊啊!等一下!不要說!」即時從挑釁狀態回過神的萬里阻止她繼續說下去,「好危險!……先說喔,我可沒打算就這樣認輸!就算你拒絕我也是一樣的。」
她看著擅自要她拒絕,又擅自不准她拒絕的萬里,覺得萬分無奈:「不是輸贏的問題吧。而且真要比的話,我早就贏了。」
萬里聽完她的話,歪著頭看了她一下,直到她表露不滿的情緒,才邪邪的笑著用像是說祕密的語氣給她一句忠顧。
「凡事不能只看表面,不是嗎?綾小姐對表面的東西,意外地比我還在意。比方說稱呼什麼的。」
被發現這件事算是在預料之內,所以她很大方地承認了:「嗯。你說的沒錯。」
她本來還想頂一句「你也比外表看起來靈巧」,但看見倏地變換表情的萬里,卻忽然有點說不出口。
「……我很高興你能來,我也只是希望你能來而已。」萬里額前的髮絲被汗水濡濕,很醜地黏在額頭上,讓他感起來不似平常有餘裕的模樣,但他的語氣卻又比平常還有穩重。
「我只是剛好有空。」萬里的反差讓她感到焦躁。
「這樣也無所謂。」見她開始不耐煩,萬里稍微恢復平時有點輕佻的態度,隨意的說起之前的事:「我之前問過你人生目的的事,你還記得嗎?」
「記得。」她記得所有細節,無論是連問題都問不好的樣子,還是最後依然感到不甘心的萬里的模樣,也記得逃避著的自己、說著傷害人真心的自己的真心。
「我也稍微想了一下自己的人生目的。但我現在還沒有一個答案,我覺得總有一天我會像今天真正明白你說的話一樣,也明白自己的人生目的是什麼。不管那時候我們的關係如何,你還願意與我見面嗎?」
她以為萬里還想再問一次她人生的目的是什麼。
本來在腦袋裡草擬過的說詞和謊言派不上用場,讓她在聽完萬里的話後,還稍微有點反應不過。
她果然還是覺得萬里很可怕。萬里很聰明,他知道要比誰最會隱藏心思,自己一定會輸,也知道硬碰硬對她沒有用,便用了最簡單最單純的方式面對她。
因為對她來說,無論是方才的告白,還是現在坦露的真心,都是最簡單最單純卻最棘手的東西。
「你要說的是多久以後的事呢?我並不是每一次都會像這樣……不管是等一個人,或者是理你這種人。」她雖然說不出太嚴厲的話,卻也不想給萬里一絲一毫希望與機會。
拜託就這樣吧。到此為止吧。
她在心中祈禱著,霎時間卻分不清自己希望什麼到此為止。是兩人的關係?還是對方那一點一點就要傳達到她內心中的溫柔?
「那我會盡快、加快腳步的。」萬里一如既往,不在意她嫌棄的態度,就像覺得她不是真的討厭自己一樣不在意,這讓她感到氣憤。
明明她才是在兩人關係中處於優勢的人,萬里卻游刃有餘地。明明萬里光是要追趕她,就要花上不少心力,但對於眼前有什麼難題,萬里好像也認為沒什麼困難的。
不得不說,她認為這點與她有點相像。
「我沒空理你,如果未來會在某處再見,要我再考慮你說的話也行。」她輕聲笑了出來,並將此做為道別的提示,逕自推開門離去,不去回應萬里那一聲開心的「再見」。
她走出劇團後門,門外已是夜晚的世界。
飛蛾在黃澄澄的街燈下撲翅,她覺得看久了有點噁心,卻也不討厭憑藉著向光本能行動的昆蟲。她有時會覺得,要是自己能更加感性地像昆蟲那樣以本能行動,也許她就能明白內心空洞之物要用什麼填補、自己能不能填補,甚至她就不必在乎自己無謂的自尊了。
自從認識萬里後,她時常有種萬里能填補她內心空洞的想法,但比起讓誰為自己注入血肉,她覺得自己永遠像一具徒有骨架和外皮的人像,永遠懷抱著血肉無法填補的空洞就好了。
她在人已散去的劇團前站了一會兒,告訴自己不該為遠離溫柔感到遺憾,便爽快地轉過身,抱著長不出血肉的空洞,準備在這個夜晚之後,渡過此後與今天截然不同的夜晚。
直到空洞能自己長出血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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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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